鬼市的混乱与火光被远远抛在身后。燕铮在迷宫般的肮脏小巷中疾行,如同穿行在巨兽腐烂的肠道。深灰色的旧布袍紧贴着身躯,兜帽下的脸苍白如纸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深处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的剧痛。他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,丹田之中,一股精纯而雄浑的内力如同蛰伏的熔岩,在经脉中缓缓流转,勉强支撑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。这股力量源自他自幼苦修的“无妄诀”,讲究心无旁骛,意守丹田,气息沉凝如山岳,爆发则如雷霆霹雳,是栖霞山庄立足江湖的根本。此刻,这雄厚的内力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筋脉,压制着伤势的恶化,却也如同沉重的负担,每运行一周天都加剧着精神的消耗。
怀中的那半页《千机谱》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着他的胸膛。贺天雄名字旁那“名过其实”的批注,柳无风、石猛的名字…如同一根根冰冷的刺,扎在他的神经上。这不是玩笑,不是挑衅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、利用人性贪婪与虚荣点燃的血腥风暴!幕后黑手“地藏”,如同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蛛,正将致命的丝线,缠绕向一个又一个名字。
必须尽快离开洛阳!城南渡口,是唯一的选择。那里船行混杂,三教九流汇聚,便于隐匿行踪,也便于顺流而下,追查柳无风这条线索。他强提一口丹田之气,身形更快了几分,在狭窄曲折的巷道中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。
洛阳城南,洛水渡口。
夜色已深,水汽弥漫。宽阔的河面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粼光,对岸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辰,模糊不清。河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和水腥气,吹拂着岸边系缆的木桩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几艘乌篷船和简陋的舢板紧挨着泊在岸边,随着水波轻轻摇晃,船头悬挂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,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晕,将水面映照得破碎迷离。
渡口显得异常冷清。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,只有零星的几个晚归的苦力缩在背风的角落里打盹,或是船家躲在舱中避寒。湿冷的木板栈道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。燕铮的身影出现在栈桥尽头,深灰色的衣袍几乎融入夜色。他警惕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渡口和幽暗的水面,确认没有官差或可疑的盯梢后,才缓步走向最近的一艘看起来还算结实的中型乌篷船。
船头挂着的灯笼下,一个裹着破旧棉袄的老船夫正抱着膝盖打盹,听到脚步声,迷迷糊糊地抬起头。
“船家,去下游临河镇,即刻开船,价钱好说。”燕铮的声音刻意压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。
老船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兜帽遮面、气息沉凝的客人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。深更半夜,独身一人,行色匆匆…这生意透着几分不寻常。
“这个…客官,天太晚了,风浪也大,要不…”
“双倍船资。”燕铮打断他,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,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,准确地抛入老船夫怀中。
入手沉甸甸的冰凉触感让老船夫精神一振,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,那点犹豫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。“哎!好嘞!客官您里边请!老汉这就起锚开船!”他麻利地收起银子,站起身就去解缆绳。
燕铮微微松了口气,正欲踏上跳板。
就在他脚尖即将触及那湿滑木板的刹那!
异变陡生!
“哗啦——!”
船身右侧幽暗的水面猛地炸开!三道漆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破水而出!带起大片冰冷的水花!他们显然早已潜伏水下多时,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水靠之中,只露出冰冷的眼睛!手中分持着短小锋利的峨眉刺、淬毒的匕首、以及一张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渔网!动作迅捷无声,配合默契,如同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!
目标明确!直取燕铮!
三面夹击!峨眉刺直刺后心,匕首抹向咽喉,渔网当头罩下!角度刁钻狠辣,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!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水腥气,瞬间将燕铮笼罩!
“啊——!”老船夫吓得魂飞魄散,怪叫一声,连滚带爬地缩回船舱,再不敢露头。
燕铮瞳孔骤然收缩!丹田之中,那蛰伏的雄厚内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,瞬间爆发!
“喝!”一声短促的低喝,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!
他双足猛地一踏栈桥湿滑的木板!足下坚韧的硬木竟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咔嚓”声,被硬生生踏出两个浅浅的凹痕!雄浑的内力自足底涌泉穴狂涌而出,灌注双腿经脉!
无妄步·踏雪无痕!
借着这股沛然巨力,他整个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,又似一张被狂风卷起的薄纸,毫无征兆地向后上方倒掠而起!动作飘逸迅疾,却又带着一种违背常理的爆发力!峨眉刺的寒芒擦着他胸前衣襟掠过,匕首抹过空处,那张兜头罩下的渔网,也堪堪从他脚下掠过!
一击落空!三名水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愕!
然而,燕铮的反击已在倒掠的瞬间展开!他人在半空,无处借力,但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绷紧如弓弦!丹田内力疯狂涌向右臂!
无妄剑诀·惊鸿一瞥!
“锵——!”
清越的龙吟撕裂夜空!暗金色的剑鞘自动弹开,一道凝聚到极致的寒光骤然亮起!快!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!如同暗夜中划过的一道冰冷闪电!没有花哨的轨迹,没有繁复的变化,只有一道笔直的、凝聚了雄浑内力与必杀意志的剑光,直刺那个手持渔网、身形稍滞的水鬼咽喉!
那水鬼只觉眼前一花,咽喉处已传来一股冰冷的刺痛!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!
“噗!”
剑尖精准无比地洞穿咽喉!带出一蓬细密的血雾!水鬼眼中的惊愕瞬间凝固,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,软软地向后倒去,砸入冰冷的河水,溅起大片水花。
一剑毙敌!
燕铮借着一刺之力,身体在空中一个极其精妙的旋身,如同鹞子翻身,稳稳落回栈桥边缘。动作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!然而,左肩的剧痛在刚才内力爆发和剧烈动作的牵动下,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!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,额角青筋暴起,持剑的右手也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剩余两名水鬼见同伴瞬间毙命,非但没有退缩,眼中凶光更盛!他们配合默契,一人手持峨眉刺,身形如同鬼魅般贴地疾掠,专攻燕铮下盘!另一人则手持淬毒匕首,身形拔高,如同夜枭扑食,匕首带着幽蓝的寒芒,直刺燕铮因伤痛而暴露的左侧空门!
上下夹击!狠辣刁钻!正是要趁他旧伤复发、气息不稳之际,一举格杀!
燕铮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左肩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。丹田之中,那雄浑的“无妄诀”内力如同被激怒的狂龙,更加汹涌地奔腾起来!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,退则死!
面对贴地攻来的峨眉刺,他右足猛地一跺栈桥!
“咚!”沉闷的响声如同擂鼓!栈桥剧烈一晃!一股刚猛无俨的震荡之力以他右足为中心,如同水波般猛地扩散开去!
无妄劲·地龙翻身!
那贴地疾掠的水鬼只觉得脚下木板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、方向诡异的震动巨力!如同踏上了汹涌的波涛!他疾掠的身形瞬间失去平衡,一个趔趄向前扑倒!蓄势待发的峨眉刺也失去了准头!
与此同时,面对上方刺来的淬毒匕首,燕铮不退反进!他身体微微一侧,让过匕首锋锐的尖端,左手五指瞬间并拢如刀,指尖凝聚着精纯的内力,泛起一层淡淡的、几乎肉眼难辨的金属光泽!如同出鞘的短匕,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,后发先至,闪电般戳向持匕水鬼持刀手腕的“神门穴”!
无妄手·碎玉指!
这一指,凝聚了燕铮此刻所能调动的雄浑内力,速度快逾闪电,指尖未至,那凌厉的指风已刺得对方手腕皮肤生疼!
那水鬼大惊失色!他匕首招式已老,变招不及!眼看手腕就要被这凌厉一指洞穿!他怪叫一声,硬生生将刺出的匕首一偏,同时手腕猛地一抖,试图格开这致命一指!
“嗤啦!”
燕铮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,带着凝练的内劲,虽未完全点中“神门穴”,却狠狠戳在了对方的手腕外侧!一股尖锐的、带着撕裂感的劲力瞬间透入!
“啊!”水鬼发出一声痛呼,手腕如同被钢针贯穿,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!淬毒的匕首再也拿捏不住,“当啷”一声脱手掉落栈桥,沉入冰冷的河水中!
然而,就在燕铮一指戳中对方手腕的瞬间,那被他“地龙翻身”震得扑倒的水鬼,竟在倒地的刹那,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!他借着扑倒的惯性,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一扭,手中的峨眉刺并未刺向燕铮,而是狠狠扎向燕铮身侧的栈桥木桩!
“咔嚓!”木屑纷飞!支撑栈桥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竟被这凝聚了内劲的一刺,硬生生刺穿了大半!
栈桥猛地一沉!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!连接木桩的几块厚木板瞬间翘起、断裂!
燕铮正全力应对上方的敌人,脚下骤然传来失重感!他脸色一变,重心瞬间失衡!整个人随着断裂翘起的木板,不由自主地向冰冷的河水中倒去!
“噗通!”
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!沉重的布袍吸饱了水,如同铅块般将他向下拖拽!更致命的是,左肩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一激,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,瞬间席卷全身!丹田中强行运转的内力受到剧烈冲击,气息一窒,眼前阵阵发黑!
另外两名水鬼眼中同时爆发出残忍的光芒!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!水花四溅!冰冷浑浊的河水下,视线模糊,杀机四伏!峨眉刺和匕首的寒芒,如同索命的水鬼獠牙,无声无息地从不同方向,带着死亡的湍流,刺向在水中挣扎、因剧痛和窒息而动作迟缓的燕铮!
完了!
燕铮心中猛地一沉。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,窒息感与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疯狂撕扯着他的意识。水下视线一片模糊浑浊,只能隐约感觉到两道致命的寒芒,如同附骨之疽,一左一右,撕裂水流,直刺而来!角度刁钻狠辣,封死了他所有挣扎闪避的空间!
丹田之中,那雄浑的“无妄诀”内力在冰冷的河水刺激和剧痛的冲击下,如同被冻结的岩浆,运转变得异常滞涩艰难。他拼命运转心法,试图强行提气,但每一次内力冲击经脉,左肩的伤处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,几乎让他瞬间昏厥过去!手中的“无妄”剑在水中变得沉重无比,挥动起来阻力巨大,远不如陆上灵动。右臂虎口的伤口被水浸泡,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。
死亡的阴影,从未如此刻般浓重!冰冷的河水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。七年前栖霞山庄的火光与冰冷的河水似乎重叠在了一起,绝望如同水草般缠绕住他的心脏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哗啦……”
一道极其轻微的破水声,如同游鱼摆尾,在不远处响起。
紧接着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清凉而温润的气息,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,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,瞬间冲淡了水中浓烈的杀意和血腥气!
这股气息并非实质,更像是一种纯粹而精纯的“意”!它如同无形的水波,轻柔却坚定地拂过混乱的水流,拂过燕铮因剧痛和窒息而紧绷的神经!
燕铮只觉精神猛地一清!那股清凉温润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让他翻腾的气血和几乎失控的内力,竟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丝!左肩那撕心裂肺的剧痛,似乎也被这股清凉之意稍稍抚慰,不再那么尖锐欲狂!
是……她?!
燕铮模糊的视线中,一道纤细柔韧的蓝色身影,如同融入水中的精灵,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游弋而来!速度不快,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,仿佛水流本身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,丝毫未激起大的湍流。正是江浸月!
她依旧穿着那身天青色的衣裙,在水中如同展开的水莲。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。她没有携带任何兵器,只是素手轻扬,五指如同穿花拂柳,指尖萦绕着肉眼难辨的、淡如薄雾的水蓝色光泽——那是精纯到极致的水属性内力外显!这股内力极其柔和内敛,没有丝毫攻击性的锋芒,却蕴含着生生不息、润泽万物的磅礴生机!
弱水诀·润物无声!
她的指尖在水中划出玄奥而流畅的轨迹,如同拨动着无形的琴弦。数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芒,如同被水流温柔包裹的露珠,从她指间无声无息地弹出!
那银芒并非射向水鬼,而是射向燕铮!
燕铮心头警兆刚起,那几点银芒已穿透水流,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脖颈、肩井附近的几处穴位!
没有痛感!只有一股清凉温润、如同山泉般的气息,瞬间透过银针(细看之下,竟是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!)注入他的穴位!这股气息精纯而柔和,与他自身霸道刚猛的“无妄诀”内力截然不同!它如同最温和的春雨,迅速渗入他受损的筋脉,所过之处,那因剧痛而痉挛抽搐的肌肉竟奇迹般地舒缓下来!翻腾的气血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!更奇妙的是,这股清凉的气息仿佛拥有某种“引导”之力,竟让他丹田中那滞涩狂暴的“无妄诀”内力,如同暴躁的烈马被套上了缰绳,开始循着受损较轻微的经脉,重新变得有序而可控!
窒息感依旧存在,但精神上的清明和左肩剧痛的大幅缓解,让燕铮瞬间摆脱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境!求生的意志如同被点燃的火种,轰然爆发!
而此时,那两名水鬼的致命攻击已近在咫尺!峨眉刺的寒芒几乎触及燕铮的肋下皮肤!
燕铮眼中寒芒爆射!借着江浸月那几针带来的短暂恢复和内力引导,他丹田之中那被“驯服”的雄浑内力,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,瞬间涌入右臂经脉!
无妄剑诀·分水断流!
“嗡——!”
手中的“无妄”剑在水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!剑身之上,骤然凝聚起一层肉眼可见的、如同实质水波般荡漾的凝练气劲!这气劲并非虚幻,而是高度压缩的内力外放,赋予了剑身在水下无与伦比的切割力!
燕铮手腕猛地一抖!剑光在水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半圆!没有追求速度的极致,而是凝聚了全部的力量与精纯的内力!
“嗤啦——!”
如同裂帛!又似快刀斩开凝脂!
剑锋所过之处,浑浊的河水竟被硬生生“劈”开一道短暂的真空缝隙!一股沛然莫御的、带着强烈震荡波的水流猛地向两侧炸开!
那刺向肋下的峨眉刺首当其冲!剑锋凝聚的气劲狠狠撞上刺尖!
“咔嚓!”一声脆响!精钢打造的峨眉刺竟被这蕴含恐怖内劲的一剑,硬生生从中斩断!
狂暴的水流冲击波狠狠撞在持刺水鬼的胸口!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胸口猛地一窒,口中喷出一股带着气泡的血沫,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后翻滚倒飞出去!
另一名水鬼的匕首也刺到了!但燕铮斩断峨眉刺的剑势未尽,剑身借着回旋之力,如同毒龙摆尾,带着残留的恐怖水波气劲,反撩而上,狠狠撞向刺来的匕首!
“铛——!”
一声沉闷的金铁交鸣在水下炸开!火星在浑浊的水中一闪即逝!
那持匕水鬼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顺着匕首狂涌而来!虎口瞬间崩裂!匕首脱手飞出!更可怕的是,那股震荡的水波气劲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,狠狠刺入他的手臂经脉!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!他惊骇欲绝,再不敢停留,转身就想逃遁!
然而,已经晚了!
就在他转身的刹那,几道细微的水流如同有了生命般,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他的脚踝!那水流并不猛烈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粘滞和牵引之力,如同水底柔韧的水草,让他逃遁的动作猛地一滞!
是江浸月!她并未直接出手攻击,只是素手在水中轻轻拂动,精纯的“弱水诀”内力如同无形的丝线,精准地操控着局部的水流,形成了一道柔韧的束缚!
这一滞,便是生与死的距离!
燕铮的剑,如同跗骨之蛆,紧随而至!冰冷的剑锋带着死亡的寒意,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水鬼的后心!
“呃……”水鬼身体猛地一僵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,随即迅速被死亡的灰暗吞噬。鲜血如同墨汁般在水中迅速晕染开来。
冰冷的河水下,短暂的杀戮后,陷入一片死寂。只剩下水流缓缓涌动的声音和远处渡口模糊的喧嚣。
燕铮强忍着左肩依旧存在的钝痛和肺部的灼烧感,缓缓浮出水面。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,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。他抹去脸上的水渍,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不远处。
江浸月也已浮出水面。天青色的衣裙紧贴着身体,勾勒出纤细的轮廓,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,几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她光洁的下颌滴落。她脸色也有些苍白,显然刚才操控水流束缚敌人也消耗不小,但眼神依旧沉静,如同月光下的深潭,不起波澜。她看着燕铮,并未靠近,只是隔着几尺的水面,静静地看着他狼狈喘息的样子。
“咳咳…咳咳…”燕铮咳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河水,冰冷的河水让他浑身发冷,左肩的伤口在短暂的麻痹后,痛楚再次清晰起来,混合着内力消耗过度的空虚感,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。他看向江浸月,眼神复杂。警惕、疑惑、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…探究。这个女子,神出鬼没,医术通神,竟还有如此精妙的水下功夫和操控水流的内力!她到底是谁?为何总能出现在关键之处?是巧合?还是…
“公子戾气太重,易引旧疾。”江浸月开口了。声音清越,如同玉石相击,穿透了水声和燕铮的咳嗽声,清晰地传入他耳中。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肩洇开更大范围暗红的衣衫上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。“好自为之。”
话音未落,她不再看燕铮,身体如同融入水中的游鱼,轻盈地向后一仰,悄无声息地没入幽暗的河水中。水面只留下几圈细微的涟漪,很快便恢复了平静,仿佛她从未出现过。
燕铮浮在冰冷的河水中,看着那消失的涟漪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在渗血的左肩。渡口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而复杂的脸。戾气太重?易引旧疾?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激起圈圈涟漪。他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,冰冷的河水包裹着他,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,提醒着他方才的凶险与那抹蓝色身影带来的…难以言喻的变数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思绪,奋力向最近的一艘小船游去。怀中的《千机谱》纸张被河水浸透,沉甸甸的,如同压在心头的巨石。前路茫茫,风雨如晦。